媽媽。
第一個愛上的女人。
她陪伴孩子走過最純真軟弱的日子；她管教孩子避過最陰暗的青春歲月。
我們一直都知道她的愛是世界上最無私又溫暖。
可是我們又不自覺地把這種愛變作習慣和應該。
嗯。
她應該愛我的。
她應該照顧我的。
她竟然不給我零用錢！實在太可惡了！
家裡很吵。老媽很煩呢！我要自由、我要離家出走！
媽啊，妳很丟面！
快滾去一旁吧！
嗯。
儘管孩子如何放肆任性、儘管孩子的說話多麼鋒利、儘管孩子忘卻自己曾付出的，
媽媽依然辛勤地工作，務求讓孩子的生活過得好。
然而，孩子日漸成長，也日漸忘卻自己依然是嬰兒的那段日子裡，曾經多麼依賴、信任、愛鍚著這個女人。
曾經朝夕相對、曾經把愛傾巢而出，如今只剩下回憶。
只存活在她腦袋的回憶。
孩子，甚麼都忘了。
孩子有自己的生活圈子，帶不住母親。
孩子有自己的理想，不包括母親。
孩子有自己的新居，容不下母親。
孩子有自己的新家庭，沒計算母親。
忘了。
嗯。
媽媽牽著小孩子笨拙的小手，把妳介紹給她的朋友時，臉上幸福在笑。
媽媽放棄自己的理想，盡心盡力照顧妳的一切。
甚至，她的理想就是妳能快高長大、健康成長。
媽媽的新居，也就是妳的家。
媽媽的家庭，因為有妳，所以完全。
「孩子忘記了的，不緊要，只要自己記住就好。」仁慈的母親微笑，看著蹦蹦跳的孩子。
「這本書賣光了。」
女孩點頭。
「為什麼沒得買？」母親緊張兮兮地問。
「沒有就沒有吧！」女孩忽然尷尬，然後拉著母親的手臂。
母親乖乖閉上嘴，卻露出擔心不已的神色。
她分明就在擔心女兒買不齊教科書，開學後怎辦。
「請到那邊付款。」書店職員禮貌地說。
母親沉默了一下。
「計數。」她的指尖旋在教科書上，圈了幾圈。
「哎呀！去那邊啊！怎麼妳都不聽人家說話！」女孩再一次尷尬。
不多不少，她的確覺得母親丟面。
她其實也不清楚為何自己這樣煩躁。
女兒明知道自己的不該，卻又沒能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緒。
母親倏然站定在書店門前，害得抱著沈澱澱教科書的女兒急然止步，差沒跌倒。
母親的嘴裡不知咕嚕甚麼。
「不要站在門口啦！快點出去啦！」女兒再一次埋怨。
走了幾步，母親轉身把早已準備的手挽購物車掏出，女兒把教科書放下去。
一身輕鬆。
「去逛街嗎？」泛起皺紋的臉上，一雙疲憊的眸子閃出某種光采。
「不了。我約好了朋友嘛。出門前已告訴妳呢！」支腰。
疲憊的眼閃過一絲似有若無的失望。
「啊。還以為我們一起回家呢。」
女兒沉默。
下一秒，她伸手抓著手挽購物車的扶把，說：「分一半給我拿吧。」
但見母親蹙眉，臉上的皺紋加深，她用力抓著扶把。
「不！妳去朋友家嘛。拿著書怎去呢。」
一番你推我讓，雙方忽然堅持。
「我有車子，你走吧。」母親終於搶嬴了，然後拉開車子就走。
女兒無奈地嘆了口氣，一轉眼，母親沒入人海之中。
下一瞬，母親已越過班馬線，站在對岸朝女兒揮手道別。
她的臉忽然很可愛。
拉著車子轉身就走，但她的背影充滿了辛酸、疲憊和溢滿的愛。
她細小的身軀早已在照料孩子的歲月之中垮掉。
她脆弱、不堪一擊的驅體依然為孩子奉獻。
分道揚鑣。
但女兒心的一隅，的確沈澱了。
很酸。
母親的一張既可愛又憐兮兮的臉，她很愛。
那張猶如孩子般天真的臉，她很想去保護。
原來自己是這樣深愛著母親。
女兒沒有落淚。
但她選擇早點回家。
因為，她掛念母親。
那個每天晚上燒好飯等待自己回去的，媽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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